20年不到就亲历两次家变，李文达彻底明白到，家族纷争不会产生真正的赢家。就这样，一部被众多家族企业奉为“教科书”、甚至登上清华学子课堂的家规——李锦记家族宪法诞生了。

 

“软硬”兼施，打破“富不过三代”魔咒

2003年，李文达设立了家族委员会，以机构化的方式保障后世的顺利传承。

李文达曾在自传中写道，他的爷爷李锦棠虽没有文化，却坚信“家和万事兴”。这五个字，早已成为李氏家族的家训，也是其家族委员会的原则。

家族委员会的组织架构并不复杂，以服务家族事务为主，企业管理次之。家族办公室、家族慈善基金、家族学习和发展中心、家族投资是与李锦记集团并列的四大核心版图，分别由核心成员担任负责人。

核心成员最初为李文达夫妇及其四子一女，共7人，委员会主席由大家轮流担任。家族内部的大小事务都得在委员会决议，重大决策须经核心成员投票决定，75%以上投票支持才能通过。

国有国法，家有家规。家族委员会成立后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制定家族宪法。上至股权分配，下至儿女教育，李文达均制定了严格的法条准则，既要解决眼前的问题，也要未雨绸缪。

李文达与他的儿子们

首先，针对棘手的股权继承和转让问题，家族宪法规定股东必须具有李锦记家族的血缘，不限男女，股东想要退出，股份由公司统一购回。

其次，家族成员如果想进入家族企业，必须在家族外的公司工作3～5年，应聘的程序和入职后的考核和非家族成员相同。工作期间，若违反公司规定，一样会遭到辞退。

最后，李文达特别设立了“三不原则”：不要晚结婚，不准离婚，不准有婚外情。如果有人离婚或有婚外情，将自动被踢出董事会。

年轻时的李文达夫妇

该条款曾引起家族内部的争议，认为管得过宽。看似属于私人生活的道德要求，实则体现了李文达的大智慧。

婚姻问题是很多家族财富争端的源头之一，典型如澳门赌王何鸿燊，4个老婆，十几个孩子，各怀利益心思，在他生前就上演过火药味十足的财产争夺混战，令外界怀疑其产业稳定性。何氏家族以外，李文达也看遍了很多朋友因家庭失和以致生意衰败、家族衰落。他努力说服子女，最后获全票通过。

家族宪法虽是铁令，但并非一成不变，而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灵活调整，尤其在内部出现矛盾时。

这种情况下，家族委员会最主要的活动方式——家族会议，就将充分发挥作用，为成员提供讨论的平台，直面问题，交流意见，达成共识。

作为一家现代化企业和家族企业，治理向来是个难题，在李锦记内部，也引发过“是否从外部引进更有能力的人担任CEO”的争论。

李文达曾回忆，几个儿子目标不一致，有的想快，有的想稳健，所以想从外部引进一个管理者。儿女们拍桌子、起立、争吵，但大家没有把矛盾升级，默契般都坐下来，达成了协议。

集团董事长、酱料和保健品两块核心业务的主席必须是家族成员，CEO可以外聘。家族成员进入董事局保持家族控股，管理方面则请市场最棒的精英。目前，李锦记CEO正由曾担任天猫总裁的靖捷担任。

李锦记家族管理构架图

让李文达心有余悸的是，第四代也差点出现分裂。

2008年金融海啸后，李锦记提出关闭直销业务，引起李惠森的不满，愤然想自立门户。“这些年我做了那么多事情，就这么突然决定不做了”。在李文达的劝说下，李惠森回心转意，直销业务也得以保留。

距离上一次家变，已过去近36年。在家族委员会的兜底下，李锦记低调、平静地延续传奇。

 

教育后代，敢于突破传统

绝大多数家族以“以企业为中心”，聚焦公司的延续，李锦记则更多关注如何让家族延续。

李文达曾明确提出“家族第一，企业第二”的观念，强调“家族利益高于企业利益”，家族委员会的核心职能也是研究怎样治家，化解家族矛盾。

要实现家族血脉的长远发展，下一代的培养是关键命题。李家专门开设“超级妈妈小组”，让家族里的妈妈们每月碰面，交流教育心得，从小给后代灌输家族的理念和价值观。

李氏家族最重要的一条家训是“思利及人”，这四个字出自唐代书法家颜真卿的《争座位帖》，原句为“修身岂为名传世，做事惟思利及人”。

李文达题写的李锦记、无限极企业价值观：思利及人

早在李锦裳在小渔村卖生蚝时，常有渔民出海打渔，因天灾再无返家。每逢岁晚，李锦裳会将遭遇意外的家庭的赊账账本烧掉，希望能让这些不幸的乡邻没有负债的压力，安心过一个好年。

这种朴实的价值观，经世代相传，不断升华。李文达更是把其融入企业的日常经营，潜移默化影响李家人和员工。“无论做人做事、搞好家庭还是办企业，都需要‘思利及人’，只要想谋利，就一定要首先站在对方的立场为对方着想，这样才可能长久。”他如是诠释内涵。

当一个家族的财富积累到某种程度，打江山容易守业难。或许在他看来，最重要的还是做人，人做好了，生意也就好了。

为更好塑造后代的人格，李文达还有个独特的教育方式，带孩子们去看送殡仪式。在传统观念中，这种场合很忌讳小孩子观看。

但李文达认为，葬礼最能反映人情世故，每个人微妙的表情都是一门生动的课，很适合教导孩子们，亲情最重要。热闹的人家并不一定富有，冷清的人家也未必穷困，金钱不见得买到真心的眼泪。

李文达（中）、李惠民（左二）、李惠雄（右二）、李惠中（左一）、李惠森（右一）

2021年7月26日，李文达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详离世，享年91岁。不同于杉杉股份老总去世，继母逼宫长子争夺数百亿资产。宗庆后离世，娃哈哈“内讧”，一度致使宗馥莉退出核心管理层。

李锦记主心骨的倒下，并未连累企业和家族的平稳运行。在清晰的家族治理结构下，第四代传人各司其职。

长子李惠民负责家中内外的各项管理事宜及投资执行工作，二子李惠雄专注于拓展海外市场，三子李惠中是李锦记酱料集团的新掌门人，四子李惠森是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的决策者，女儿李美瑜主要负责培训接班人。

李锦记能在136年的漫长岁月，保持旺盛的生命力，相比庞大的物质积累，家族治理的创新和完善才是根基，这也是李锦记留给华人家族传承的宝贵成果。